对越作战老兵谈199师炮团伤亡:车祸牺牲占58%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唐代诗人杜牧的诗《清明》写出了人们在清明时节的心情。清明期间，工作再忙，人们都要返回家乡，祭奠先祖和先烈。在某种程度上说，清明节是生者和逝者感情距离最近的日子。

每年清明，我都要遥祭老山前线参加对越自卫防御作战为国捐躯的12位战友。发自内心地询问：你们在天堂还好吗？为了让人们永远记住他们的名字，我打出了数百个电话，联系了分散在祖国各地的数十位战友，核实了原济南军区第67集团军第199师炮兵团在老山前线壮烈牺牲12位战友的光辉事迹，让英雄战友壮举永留人间。

牺牲在挖掘掩体内

陆军67军创建于解放战争时期，原属华北军区第三兵团，后编为20兵团（辖66军、67军、68军）。199师是67军的主力。在解放战争中，67军取得了辉煌战绩。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开国大典中，陆军第199师一万多名官兵作为人民解放军的代表，排列阅兵式的第一批步兵、炮兵等方阵，步伐坚定地走过了天安门广场，引起了国内外军队的关注。外军称陆军199师为中国“首都师”。

1985年2月，这支光荣的队伍接受了中央军委的命令，整建制赶赴云南老山前线参加对越防御作战。番号为昆明军区陆军第14军第40师（乙）。1985年5月29日，199师炮兵团全部进入阵地。5月31日凌晨5时，越军发动了团规模突然进攻，袭击刚刚接防的199师。经过三天激战，担负主攻作战的199师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由于接防不久，炮兵阵地都是师工兵连新挖的工事，炮阵地基本暴露在公路边，炮兵也没有安全休息处所，临时住在帐篷里。炮兵对敌人火力进行压制。敌人对我方的火力也进行反压制。往往双方都在冒着横飞的弹片进行战斗。此时，遭到敌人炮火袭击时，特别危险。战斗间隙，炮兵团各炮兵连组织战士开始挖掘单兵掩体。6月4日下午，2营5连指导员谢宝东（山东省邹城市人）组织两名战士在炮阵地附近的山脚挖掘掩体。当掩体挖掘到一米多深时，掩体上方的土方突然塌陷。危急时刻，谢宝东瞬间推出身边的战友，自己被埋在土中。周围的战友闻讯后，立即带上工具奔来施救。有的用锹挖，有的用镐刨，没有工具的用手扒。战友们奋力将谢宝东从土里救出，送往师医院抢救。几天后，谢宝东永远离开了心爱的战友们。这是炮兵团牺牲的第一位烈士。谢宝东的英雄事迹在全团传诵。师机关批准给谢宝东追记个人二等功。全团总结经验，在挖掘掩体时，采用涵管被覆，边挖掘掩体，边推进涵管。直径一米的两节涵管就可以修建一个单兵掩体，解决了炮兵的隐蔽和休息的问题，有效地保证了炮兵的安全。

牺牲在执勤路途中

5月至11月，云南老山前线进入雨季。几乎天天下雨。前后方执勤道路基本上是土石路基，遇到雨季，道路十分泥泞。下坡时，载重车装上防滑链依然难以控制车辆。老山前线道路大多依山而建，盘山环绕，路边就是悬崖，加之道路狭窄，作战时车辆来往频繁，车辆行车安全尤显突出。而汽车兵遇到炮火袭击时，要加速行驶，冲锋陷阵。因此，行车十分危险。

6月25日，炮兵团政委霍清友（山东省齐河县人）、后勤处处长葛凤奎（山东省临清县人）、后勤处副处长张万里（山东省苍山县人）、后勤处战勤参谋夏本良（安徽省马鞍山市人）等4名军官带着团小车班驾驶员陈召芳（山东省滕州市人，1983年兵），开着北京212吉普车，从炮火封锁区内的郊址城后勤指挥所到后方的文山州慰问炮团伤员。当天下午3时许，陈召芳开车返回阵地时，在云南省麻栗坡县县城北10公里一急转弯处发生车祸，吉普车翻入了90米深的山谷，5名官兵被甩出车外，散落在山坡上，4名军官当场牺牲。陈召芳奄奄一息，被送往14军医院抢救，当天23时许，抢救无效牺牲。处理事故的官兵分析原因，发现了北京212吉普车的致命弱点。当时，驾驶员王照芳开车通过急转弯时，因为连续急转弯，加之躲避路中障碍物，转向过急，会车时，回方向稍晚，吉普车撞上了路边的公里数量标志桩，撞弯了位于前桥前方的转向横拉杆（转向机构包括转向机、横直拉杆等），卡死了方向，造成吉普车冲下山坡。吉普车沿山体翻滚，加之吉普车的致命弱点——帆布结构和没有安全带，因而祸不单行。车祸翻车中，乘车人很难保证生命安全。此特大交通事故通过军队系统上报北京吉普车制造厂。北京吉普车制造厂改进了车辆结构，在车内加装了横梁，安装了保险安全带，改善了部分安全设施。但转向机构仍然没有改善。战后，部队换发了新型吉普车，解决了指挥车辆的安全问题。血的教训换来了汽车技术的创新。牺牲在战斗炮位上

部队换防后，大多选择新阵地。因为换防前部队使用的阵地方位基本被敌人掌握，继续使用旧阵地存在重大安全隐患。199师炮兵团从南京军区1军1师炮兵团手中接收阵地后，工兵连夜挖掘新阵地。挖出的土方堆在阵地周围，用作炮兵掩体。由于时间紧，工程器材缺乏，没有加隐蔽盖。因此，炮兵阵地基本暴露。在战斗初期，炮阵地没有空中掩护，炮兵特别害怕空中爆炸，作战非常危险。炮兵团有两名官兵牺牲在暴露的炮兵阵地附近。那那口方向是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是老山前线反复争夺的前哨阵地，对敌我双方具有重大的战术意义。炮兵团3营7连位于那那口方向，是老山前线离敌人最近的前沿炮兵连阵地。炮兵7连装备85毫米加农炮，用直瞄火炮直接支援步兵作战。7连阵地分为两排炮阵地，像一把铁钳卡住那那口方向的咽喉。因此，也是敌人袭击和封锁的重点。战斗时时打响，官兵实行24小时值班，连吃饭都要换班。炊事班位于连队北方。

6月6日中午12时许，炊事班班长张义祥（安徽省明光市人）和指挥班副班长刘强（安徽省来安县人）换战友吃饭，快速奔向阵地时，突然遭到越军炮火袭击。一发炮弹在两人周边爆炸。剧烈爆炸的冲击波，将两人掀翻在地。张义祥腿部中弹，他忍着剧痛，爬向十几米远处的刘强身旁。刘强头部中弹，已壮烈牺牲。

炮兵团1营2连装备122毫米榴弹炮，负责守卫老山主峰。阵地选在山脚的一处拐角，比较隐蔽。但阵地附近有一棵大树，这棵大树成了阵地的标志，同时也成了越军炮火袭击的参照物，暴露了阵地的位置，是一重大安全隐患。2连官兵已经意识到危险，由于战斗激烈，没有时间放倒这棵大树。

6月18日中午11时许，2连连长章克满（安徽省马鞍山市人）检查炮阵地。战友们得知章连长小孩当天100天，围上来表示祝贺。此时，越军炮击了2连阵地，数十发炮弹在阵地周围爆炸。其中一发炮弹击中了阵地旁边的大树，在空中爆炸了。大量弹片像暴雨一般倾泻而下。章连长被弹片击中腰椎和腹部，副连长和战士朱红卫（安徽省明光市人）等4人受伤。战友们急忙将伤员送往师医院救治。章连长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牺牲。前线阵地缺乏工程器材，引起伤亡的消息传到后方。军工厂加班加点生产工程器材，在较短时间内，送往前线。炮兵团1营、2营、3营各连在战斗间隙，抢修工事，将炮阵地用波纹钢和工字钢覆盖，加上泥土，垒上石块，再填上泥土，覆盖草皮，建成厚度达一米的堡垒。将炮阵地隐藏在杂草之中。在堡垒的前方，留下1平方至2平方的射击孔，消除了阵地周围的明显标志，改善了炮兵阵地的隐蔽性，大大提高了炮兵阵地的安全性。此后一年，炮兵阵地未再发生伤亡现象。7连坚守在那那口方向一年，越军先后两次用苏式反坦克导弹，打入一米见方射击孔的7连2个炮阵地，造成两门火炮报废，但未爆炸。7连像钉子一样坚守阵地，给越军大量杀伤，取得了骄人战绩（1986年6月，中央军委授予199师炮兵团7连“英雄神炮连”荣誉称号。）

在老山前线，炮兵团分为2级5个指挥所。团部前方指挥所负责全团侦察、指挥、协调工作。每个营有一个前方指挥所，负责本营炮兵的指挥工作。炮兵团的5个指挥所全部部署在靠近步兵的山头阵地上，随时侦察、修正炮火弹着点，支持步兵作战，是炮兵的指挥中枢。因而指挥所也是敌我双方打击的重点。2营指挥所位于天宝农场那那口方向偏马山头阵地上。指挥所利用天然溶洞隐蔽。洞口有一块岩石遮挡，又覆盖伪装网。敌人很难发现阵地指挥所。洞深10余米，内分两个小洞。2营指挥所经常遭到敌人的炮击，由于位置较为隐蔽，一直比较安全。

8月12日夜20时许，2营营长王连合（山东省临清县人）和副营长郑成海（安徽省肥西县人）正在洞口研究工作。突然一发炮弹以蹊跷的角度，从石缝间打入洞中，在内部2个小洞口之间爆炸。剧烈的爆炸，炸灭了洞内的灯光。山洞中顿时弥漫了浓烈的血腥气味。黑暗中传出伤员痛苦的呻吟声。短暂的慌乱后，没有受伤的战士，摸索着找到了电筒，恢复了照明，检查了伤员。王营长腰部中弹，郑副营长头部中弹，已经牺牲。营部指导员杜寒兴（江苏省江阴市人）、营部给养员周晓海（安徽省明光市人）、营部电话班班长李军（安徽省明光市人）、营部通信员卢现安（山东省济宁市人）等11人受伤。部队快速组织抢救烈士和伤员。连夜从团指挥部、2营部、团指挥连等单位，紧急调集指挥员、侦察员等人员充实2营指挥部，恢复了指挥机构。牺牲在返回阵地时

云南省麻栗坡县地处亚热带，一年基本分为两个季节——雨季和旱季。四季如春。充沛的雨量，湿热的气候，形成植物疯长。加之地处云贵高原，遍布崇山峻岭。1979年2月，我军针对越南的挑衅，发动了闻名中外的

对越自卫反击战

，给越军以重创。中国人民解放军达到战略目的后，迅速撤回了全部军队。越军趁机卷土重来，占领了我老山一线制高点，控制了我国纵深20余公里的国境，并袭击我国百姓。

1984年，昆明军区14军奉命收复了老山一线阵地。云南老山前线炮火封锁区内，我军抢修了40余公里的盘山公路。由于地理和气候的原因，盘山公路路边疯长各种灌木，高度超过路面1至2米，给人形成错觉，误认为路边还有山体。

1986年2月8日（农历年三十），我军和越军忙于过春节，双方停止了大规模战斗。2营营部组织各连司务长和给养员到麻栗坡县县城采购过年食物，并顺便到后勤指挥所领取器材（此时，后勤指挥所已搬至落水洞），一些战士也搭便车进城。上午10时许，当战友们乘坐营部老解放30越野车返回阵地时，进入炮火封锁区2公里处，突遇对方来车。由于道路较窄，越野车向路边让车，冲入草丛，翻下山坡。越野车沿着山体向下翻滚，4连司务长王洪礼（山东省淄博市人）从驾驶室中被甩出，3营通讯员仇永富（安徽省来安县人）等几名坐在车厢内的战士，也被甩出车外。经过抢救，王洪礼和仇永富因车祸牺牲，多名受伤战友脱离危险。

回顾当年的老山作战，67军坚守阵地一年，199师炮兵团共牺牲12名战友。在参战初期的100天内，就牺牲了10名战友，占牺牲总数的83%。初次参战，经验不足，防护措施不力，是主要原因。牺牲了9名干部，3名战士。干部牺牲占75%。干部因工作性质走动频繁，伤亡大。车祸牺牲7人，占58%。

1982年10月31日，从安徽省嘉山县（现为明光市）、来安县和山东省滕县（现为滕州市）入伍的400多名战友（按照部队惯例，称1983年兵），是炮兵团各连队的骨干。明光市战友在老山前线受伤20多人，因抢救及时，大多没有留下功能性残疾。来安县战友牺牲2人。

1979年至1989年，对越反击战持续了10余年，敌我双方投入了大量军队。陆军67军199师牺牲的战友大多魂归故里。炮兵团的12位烈士由地方政府和家属接回故乡隆重安葬。烈士用自己年轻的生命，保卫了国家领土安全，换来了军队的改革和技术的革新，提高了部队的战斗力，促进了国防建设。战争已经过去了20多年，我国通过自卫反击作战，赢得了难得的和平。居安思危，忘战必忧。作为参加过老山前线作战的老兵，有必要用真实的事例记录这段历史，让人民记住他们英雄的名字。

谨以此文纪念参加对越自卫防御作战为国捐躯的12名烈士，纪念为了民族解放，国家建设，人民安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牺牲的一切人民英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注：感谢时任199师炮兵团团长孙鹤山、运输股股长刘世联、汽车连黄庆虎、李茂武、指挥连闫兴淮、炮兵2营4连庞宗生等战友对写作的支持）

（作者：安徽省明光市公安局治安大队梁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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