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颖大怒,下令牵秀带队收捕陆机。关键时刻,参军事王彰点名事情真相,“但机吴人,殿下用之太过,北土旧将皆疾之耳”,认为这是一场北人尤其是以卢志、孟玖为代表的河北集团对南人的政治清洗。司马颖应该明白其中曲折隐情,但仍执意“不从”。司马颖明白,这是北人在逼他做政治表态,是要北人还是要南人。毕竟司马颖的基本盘是北人和河北集团,在政治利害面前,他只有舍弃陆机与江南集团。
陆机得知牵秀到来,明白了一切,脱下戎装,换上白色丧服。临刑之前,陆机再次想起华亭天空中的声声鹤唳,长叹一声,“华亭鹤唳,可复闻乎”。遂从容就死,时年四十三岁。当天大雾弥天,大风拔木,大雪数尺,天下人尽说是陆机之冤,感天动地。弟弟陆云、陆耽,儿子陆蔚、陆夏也先后受株连而死,陆机复兴祖业的丰满理想,就这么逆转成全族覆灭的骨干现实。
据东晋葛洪《抱朴子》记载,陆机临终之时还曾有言:“穷通,时也;遭遇,命也。古人贵立言,以为不朽。吾所作子书未成,以此为恨耳”。陆机怀抱文章大才,兼有华亭山水,鹤唳声声,足以归隐临泉,立言不朽,从容一生。可惜华亭空谷人不归,鹤唳清声难再闻。人生无法重来的陆机,只有带着立言作书的念想,华亭鹤唳的怀想,魂飞他乡,命丧北土,悔不当初,抱恨当下。
悔不当初的不止陆机,还有司马皇族和北方士族。陆机所处的时代,江南社会已经发生深刻变化,日益成为华夏文明新的增长极。而西晋又面临匈奴、鲜卑、羯、氐、羌等北方少数民族不断内迁带来的国防威胁,迫切需要团结同文同种的江南士人,共同抵御外敌巩固统一。但严峻的形势并没有成功倒逼西晋朝廷的政策转型,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北方官宦仍然弃南人如敝履,拒绝向他们开放政权,吸纳他们共商国是共克时艰。陆机之死,意味着司马颖调和南北士人矛盾,和衷共济共同对抗乱华“五胡”努力的失败。西晋高门大族统治集团既然不能接纳江南士人的诚心相助,只能被迫独自承受胡族铁骑的蹂躏,吞下中原沦丧的苦果。
我们通常认为,历史是由极少数大人物所主导的。绝大多数小人物,在历史进程里发挥的作用极为有限。其实,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小人物也能改变大人物。比如我们接下来即将提到的这位小人物。 他叫刘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