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频道首页 > 诗词歌赋 >

茨威格:被最喜欢的东西欺骗了 那就是我们的乐观主义(3)

再则,我们缺乏一位组织者,把我们的内心力量有目的地集中起来。在我们中间应该有一个提醒大家注意的人,一个高瞻远瞩的人。最奇怪的是,他生活在我们中间,长期以来,我们对于他一无所知,可是命运却安排他将来成为我们的领袖。我是在最后才发现他,这也算是一个有决定意义的机遇吧!再说,要发现他很难,他住在巴黎,又远离闹市区。倘若今天有人打算写一部二十世纪法国文学史,那么他肯定会注意到有这么一种奇怪的现象,在当时巴黎的各种报刊上,大肆吹捧的诗人名字中,恰恰缺少那三位最重要的作家,或者在提到他们的名字时进行错误的联系。自一九〇〇年至一九一四年,我从没有在《费加罗报》和《晨报》上看到有人提起诗人保尔·瓦莱里的名字;马塞尔·普鲁斯特是沙龙里的花花公子;而罗曼·罗兰则被视为知识渊博的音乐评论家。他们几乎都是到了五十岁才小有名气,报纸上略载一二;而他们最伟大的作品是在世界上这座新事物层出不穷、文学艺术全面发达的城市里不声不响地创作出来的。

茨威格:被最喜欢的东西欺骗了 那就是我们的乐观主义

斯蒂芬·茨威格(右)与其弟。

发现罗曼·罗兰

我及时发现罗曼·罗兰,纯属偶然。一位住在佛罗伦萨的俄国女雕塑家请我去喝茶,为的是让我看看她的作品,同时也想为我画一张速写。我四点钟准时到达,而我却忘了,俄罗斯人对时间无所谓。一位老奶奶——听上去,是雕刻家母亲的保姆——把我引进她的创作室,请我等一下。创作室里杂乱无章,只有四件小雕塑,我用两分钟就看完了。为了不白白浪费时间,我抓起一本书,不,我是顺手拿了几期杂志,它叫《半月刊》。我记起来,在巴黎是有这么一份杂志。可是,谁能自始至终注意这种小杂志呢?这些昙花一现的东西,一会儿铺天盖地,一会儿销声匿迹。我翻到载有罗曼·罗兰的《黎明》的那一期,读了起来;我越读越兴奋,越读越惊讶,这个如此了解德国的法国人到底是谁呢?此时,我反倒感谢这位姗姗来迟的女主人,使我能够读到《黎明》。我问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位罗曼·罗兰是何许人也?”她也不清楚。只有当我把其他各卷搜集到手后(最后几卷尚在襁褓之中),我才知道,现在终于有一部不仅为欧洲个别国家服务,也为全欧洲服务的作品,一部为增进欧洲各国团结的作品;现在终于有了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诗人,他给我们带来各种道德力量:对爱的理解,以及想得到这种理解的真诚愿望,经过考验和鉴别的正义,以及对于艺术有关使命的坚定信念。

茨威格:被最喜欢的东西欺骗了 那就是我们的乐观主义

罗曼·罗兰(1866-1944),1915年诺奖得主,代表作为《约翰·克利斯朵夫》。

我到巴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他。这当中我想起歌德的话:“他学习过了,就能教我们。”我向朋友们打听他,维尔哈伦说,他能记得起来的就是,在社会党人的“人民剧场”演出过一出剧叫《群狼》。巴扎尔热特常听别人说,罗曼·罗兰是一位音乐家,他还写过一本关于贝多芬的小书。我在国家图书馆的目录里发现了罗曼·罗兰写的十二本关于古典音乐和现代音乐的著作,和七八个剧本,这些作品都是由几家小出版社或者《半月刊》出版的。为了与他取得联系,我寄给他一本我写的书;不久他来信请我去,这是我们友谊的开始。除了我和弗洛伊德还有维尔哈伦的友谊外,我和罗曼·罗兰的友谊使我受益最多,在某些时候,这种友谊甚至决定了我的人生道路。人生中特别要记住的日子要比平常的日子闪亮得多。

所以,我第一次同罗曼·罗兰相见的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那是坐落在蒙帕纳斯林荫大道附近的一幢不起眼的房子,我走上五层狭窄的盘旋楼梯,在他的门前,我感觉到一种特别的宁静,这里几乎听不到林荫大道上的喧闹声;窗子下面是一座古老寺院的花园,只能听到风儿拂过树叶的沙沙声。罗曼·罗兰为我开门,把我引进那间书籍堆到天花板的斗室。我第一次见到他那炯炯有神的蓝眼睛,那是我有生以来在一个人身上见到的最清澈、最和善的眼睛。在我们的谈话过程中,那双眼睛把内心深处的色彩和热情不时地放射出来,同时又暗暗隐藏着悲哀。在他深思的时候,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当他激动的时候,他的双眼闪耀着光辉。由于读书和熬夜,那双眼睛露出过度疲劳的样子,眼圈微微发红,唯有那一对瞳孔,在他侃侃而谈的时候会奇妙地放出光芒。我打量着他的身材,不觉有点害怕,他个子很高,却非常瘦,走起路来,多少有点弯着腰,就好像长期伏案工作使他颈背变弯了。他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看上去体弱多病。他说话慢声细语,好像他是爱护自己的身体。他几乎从不去散步,吃得也少,不吸烟也不喝酒,避免身体上的任何紧张。后来我才惊奇地发现,在他那苦行主义的躯体里蕴藏着多么巨大的耐力啊!在他那似乎十分虚弱的躯体后面,又有何等巨大的精神劳动力啊!他伏在堆满纸张和书籍的写字台上,一工作就是数小时,他躺在床上看书,也是一连看数小时,他的身体已经精疲力竭,却只给自己留下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他允许自己唯一的放松就是音乐,他的钢琴弹得很出色,他那柔软的手指弹着钢琴,声音好像不是弹出来的,而是手指引出来的。从前,我在室内听到过马克斯·雷格尔、费鲁乔·布索尼、布鲁诺·瓦尔特演奏的钢琴,这些名家没有一人像罗曼·罗兰那样给了我同敬爱的大师进行直接交流的感情。

茨威格:被最喜欢的东西欺骗了 那就是我们的乐观主义

《罗曼·罗兰》,[奥]茨威格著,杨善禄/罗刚译,安徽文艺出版社,2000年8月。

关键词:茨威格
 

今日推荐

今日头条

加载中...

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