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史频道首页 > 老照片 > 正文

美国女传教士日记:还原南京大屠杀之后的南京

2017-12-13 10:14:03      

明妮·魏特琳(Minnie Vantrin),美国传教士。1912年来中国,1919年到南京,此后一直在南京工作。曾在南京金陵女子学院任教,代理过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院长,同时还为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服务。

1937年南京沦陷后,魏特琳女士没有离开南京,亲眼目睹了南京大屠杀。在那段最恐怖的日子里,她展现了女性最勇敢和坚强的一面,不顾日军的屠杀与威胁,在金陵女子大学中救助危难中的中国难民,收容和保护的妇女儿童的人数超过了一万。但这段经历也给魏特琳女士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使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1940年5月14日,魏特琳无奈离开了她生活了21年的中国。在离开中国恰巧一周年的1941年5月14日,她悄悄地启动煤气阀门自尽。

明妮·魏特琳

明妮·魏特琳

关于大屠杀期间的日军残暴罪行,今天已经不需要再赘述。不过大屠杀之后日军是否就收手了呢?从《魏特琳日记》来看,虽然有所恢复,但恶魔的罪恶并未停止。

1938年1月4日星期二

上帝一定是将风调和得适合于剪了毛的羊羔,因为,这几天天气仍然晴朗温暖。登记继续在校园里进行,似乎男人们大部分都登记完了。应该说,有5000~10000名妇女今天登记了,或者说,至少完成了接受训话、领预备登记条等第一个步骤。8时刚过,登记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下午4时多,仅在中午休息了一会儿。

虽然,日军宣布17~30岁的妇女才需要登记,但有许多人年龄小于或超过了这一规定。总的来说,妇女比男人的待遇要好一些。然而,站岗的日本兵把人像牲口一样驱赶,并在她们脸上涂上令人难堪的标记,以此为乐。

田中先生应该在下午3时去上海,我原本希望他能将我给鲁丝的第一封信带出去,不幸的是,他下午1时就出发了,我的信还在南京。我的电报仍在美国大使馆,等待美国军舰发出去。

南京被占领3个星期了,外国人仍然不许进来,也不许离开。安全区内的街道上有许多人,不少小贩出售食品。看不到多少日本兵。今晚,我从南山公寓看到两处大火,一处在南门附近,另一处靠近东门。但大火比以前少多了。

登记工作一旦完成,日军当局就要催促人们回家,并保证他们的安全。遗憾的是,有那么多人无家可归,即使那些有幸家还在的人,其住所也屡遭抢劫。

2月1日星期二

今天天气较为晴朗、温和。又有飞机活动了,4架重型轰炸机往西北方向飞去。今天,“飞艇”又升起在浦口附近上空。为什么那么近?我们不得而知。

今天上午9时,我们希望在难民们回家之前,对他们的家庭情况有一个更为详尽的了解,为此,我们在6幢难民楼里进行我们自己的难民登记,每幢楼里有两名工作人员从事这项工作,这要花费两天时间才能完成。王先生和F·陈去参加难民所负责人会议。最好由王先生代替我去参加会议,因为,他们要讨论有关难民回家的重要问题。会议的大部分时间被男女难民回家后所遭遇暴行的有关报告所占据。年轻姑娘怎么能回家?这超出了我们的想像力。我难以理解,日军当局为什么要她们回家?因为,这些虐待和暴行的事实将会广为流传。参加会议的人们认为,由于日军一名高级军官将要来这里,所以很有可能会推迟难民返家的日期。

午前,一位6时30分就来的39岁的妇女讲述了她的遭遇。今天上午,她劝一个曾和她一起在一户人家干过活的男子一同回家取些剩下的东西。这个妇女被日本兵抓住,5个日本兵强奸了她,男的则被打了耳光,并被抢去9美元。这位妇女的丈夫于12月27日被抓走,至今未归。这位妇女刚走,另一位57岁的妇女进来,她和丈夫在星期天回家时,她丈夫被赶出家门,两个日本兵调戏了她。妇女们并不愿意对我讲述这些遭遇,因为,她们认为这很不光彩,难以启齿。

怎么能让年轻姑娘回家呢?今天又有这样的事发生。每当我经过校园,人们就围过来恳求我尽可能让她们留下。我的心真为她们痛楚!上午,承蒙马吉借给我们车子,玛丽和程夫人带了两个老汉到姓蔡的基督徒家里,看看能否保住那别致古老的住宅里剩下的东西。虽然遭到了严重洗劫,但有些沉重的红木家具还在那儿。布兰奇·邬和我在1时30分去了位于城东的中央研究院。那真是个令人恶心的场面!各处的房屋和商店都被焚毁或洗劫一空。除了日本兵,我们实际上没有见到其他人。在中央研究院内,5幢主要建筑有3幢被烧毁,我们还能见到多年经营的标本室被烧焦的残垣。生物楼遭到洗劫,但没有被焚毁。我们去了平(Ping)博士的办公室,收集了看来是他留下的研究资料。

3月1日星期二

天气非常暖和,就像春天一样,我们担心会发生流行病。

下午,在实验学校看到的一幕令我很恶心,我的狗莱蒂叼来一颗小孩的头颅,可能是被抛弃的或是没有被掩埋好的尸体。

附近的妇女们报告说,由于日本兵的到来和他们不断地寻找“花姑娘”,她们仍然不能呆在家里。昨天,人们身上的钱财已经被搜刮殆尽,就连20个铜板也不能幸免。当我们今天早上去南京城东时,除了正在搬运掠夺物的人之外,看不到其他中国人。抢劫还在继续。我们看见许多士兵、军车——坦克、装甲车及军火等。除了少数几家日本人开的商店在营业外,大多数商店都没有开门。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开店是十分冒险的。到今天,日本人进城已两个半月了。

明妮·魏特琳

明妮·魏特琳

3月28日星期一

我把本周想写的关于1月14日到3月31日期间的报告列了个提纲。由于不断地被打扰,所以我现在无法在办公室里工作。

你们中曾来金大礼堂做过礼拜的人,现在见了这个地方一定会大吃一惊,南面一半堆着成麻袋的麦子,足有看台那么高;北面一大半堆着成麻袋的大米和面粉。门廊里有两台机器忙着碾麦子,以便日后供给粥厂或出售给难民。这些麦子是里格斯和索恩用了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星期,为难民“偷”来的。

5月3日星期二

今天没发生什么事,我在财务室干了大半天的财务工作。

在晨祷会之后,我们讨论了难民所结束时如何选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我试图在明天上午制定出详细的挑选步骤。

疫苗接种今天上午又开始了,而且要持续4天。我担心许多人要生病,因为规定应该接种3次,而我们只接种了两次。

5时30分。我骑自行车去了位于我们校园西面的十字路口,在虎踞关西面叫吴家巷的那一小片房屋附近,发现4个菜农在田里劳动。他们说,近两天的情况已经好一些了,大多数人白天到菜地干活,晚上返回安全区。有两个人很勇敢,晚上敢呆在那个地区。他们说,在他们小小的家里现在已一无所有,士兵和老百姓连最穷的人家都抢劫过了。

今天,我收到了第一封发自汉口经香港转来的航空信,信是4月24日写的。同时,还收到一些杂志,其中信件似乎未受到检查。

那些丈夫被抓走以及丈夫被关在模范监狱的妇女的状况令我焦虑不安。绝望中我给一位一直在当地政府中工作的可信赖的中国人写信,求他与新政府拉关系。他回答说:“关于你建议我去和新政府拉关系,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新政府什么用都没有,指望他们做什么事会令人失望的。如果你提到的那名妇女想为她丈夫的释放写信去上海,她当然可以写,但是,我怀疑这是否会有希望。”

6月2日星期四

天气凉爽、晴朗,飞机活动猖獗。

上午9时,玛丽、罗小姐和我去了南门基督教堂。陈牧师及其妻子和王夫人在那里和我们会合。我们分成3组往3个方向,访问已经返回那个地区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和金陵大学的难民。他们欢迎和感谢的话几乎令我难以承受。主要街道以外的地方焚烧没有这么厉害,但每座房子几乎都被日本军队抢劫过了。如果这些房子的主人们在1月份就已勇敢地回到他们的家,就能防止平民百姓的抢劫和其余的违法行为。

到下午2时30分,一大群听众,大约有170名,挤满了那个小教堂,随后进行了一场很好的礼拜。激昂的歌声和第121首赞美诗的吟诵,使我们发现听众中有许多是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难民。礼拜活动后,我们把金陵大学和我们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难民们请进了一个会客厅,在那里,我们记录了名单、喝了茶并致了欢迎辞。有64人出席了这个聚会,其中大多数是我们难民所中的姑娘。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团队精神再次得到体现,我们感到我们同属于一个大家庭。自然,这些姑娘们宁可回学校里住,因为在那里她们不用害怕。据我判断,尽管主要的街道上有日本士兵,他们也很少闯进私人住宅,但是,人们总是害怕他们会进去,因为,他们忘不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

8月24日星期三

朋友们抱怨我把炎热带到南京。天气当然很闷热、潮湿。今天,有成千上万的日本兵全副武装地通过南京,人们一定会为此感到难过。不过,这些日本兵或许并不比中国士兵更想进行这场战争。

上午,我在为秋季制定计划和面试求职者。有一个人,负担包括他的妻子和小孩在内的12个亲戚,他来看他能否在我们的一个计划中教学,他说,他曾在傀儡政府开办的一所新学校教过书,每月拿95美元,但他说,他不能忍受这种屈辱,而宁可在一个教会机构中拿糊口的工资。

今天下午,我们的紧急委员会开了两个小时的会,讨论秋季工作的计划。该计划待制定好后再宣布。我们同意为南京的妇女和年轻的女孩服务,这是我们的目标。细节将逐步制定出来。

下午我又听到士兵、马匹经过公共学校时沉重的脚步声。

11月3日星期四

又一个美好的秋日,有温暖的阳光。那位年轻的花匠把他的菊花放在中央楼前面。今年的菊花虽不像往常那样大,但仍然十分美丽。

他们说,今天日本臣民们庆祝天皇的生日。今晚至少有2个小时——6时~8时,最美丽的烟花将绽放在市中心及邻近地区的上空,我不敢想它们花了多少钱。

实验科女生的反应,就是整个国家对目前日本入侵的反应的一个缩影,有无知麻木的欢乐,有阴沉沉的冷漠,也有人拒绝观看,我甚至听到啜泣声。

下午5时~6时,凯瑟琳和我到邻近地区散步。中国的菜园很美,庄稼不错,但价格很高。人们看到了外国蔬菜——甜菜、卷心菜、洋葱,因为市场上有这一需求。我们应该批评农民吗?过去的一年他们积蓄甚少。

我请伊娃·麦卡伦和王太太过来吃午餐。之后,我们筹划圣诞节期间的教堂音乐。今天,我吃了一碗米饭。

明妮·魏特琳

明妮·魏特琳

12月2日星期五

下面这件事或许是谣言,但也可能是真的:在过去3天,在南京召开了全国人民会议。会议期间,以个人名义出席者,每人每天可以得到1美元,作为省代表出席者,则可以得到50美元。这都是临时政府的所作所为。我的同事说,她曾和一位护士交谈过,这位护士参加了3天的会议,得到了3美元。

今天骑自行车去了外国人公墓。当地的农民说,清凉山上有士兵,但是,很少见他们下来。

穷人们正在山上拾柴火,主要是树枝和竹子。

大使馆的史密斯先生走了,可能是工作调动了。我们希望他能回来,因为他对我们很友好。

一年前的今天早上,吴博士和埃尔茜离开了南京,同一天,我和陈先生忙于张贴告示,悬挂美国国旗。

1939年2月23日星期四

天气阴冷。早上有3架飞机出城进行轰炸,不知道要炸哪里。在我们的小山上,从来听不到游击队开枪的声音,但时常听说他们离城很近。谣言很多,南京人没有上海人那么乐观。

3月21日星期二

早上和刘小姐一起安排工作,计划家庭手工学校到复活节停课。刘的工作很出色,她对帮助妇女和姑娘们真正进步也很有兴趣,没有她的帮助,我们是不可能开设这一课程的。

城里的形势越来越糟,人们越来越恐慌,因为,他们找不到能主持正义的地方寻求帮助。每一个人都在监视着和他们有仇的人。我们西边一户人家的男主人现在被关在监狱里。原因是他的孩子发现了一支旧枪,并捡回了家,而他们的一个邻居因为向他们买砖遭到拒绝而怀恨在心,知道此事后便报告了日本人,这家的男人就被抓进了监狱,他妻子现在已经无米下锅了。学校西边的另外一些人(都是穷人),发现了几双原来中央军扔下的鞋,警察听说此事后,彻底搜查了这些无辜贫民的家。

5月4日星期四

7时30分。送考夫曼小姐去火车站。我们的通行证可以让我们出城,但当我回来时差点进不了城。哨兵打着手势问我是否接种过霍乱疫苗,我告诉他没有,他坚持要求我到旁边的一个大棚子里接种。我微笑着说我稍后就去接种,还好,他放我走了。下次通过城门前,我必须接种霍乱疫苗。

火车站的情况有所改善。日本人和中国人都排在同一行队伍里,对中国人的歧视也少了。今天在车站没有见到伤兵。

城里谣言很多。据说蚌埠和南昌又被夺回去了,但今晚的报纸并没有证实这个消息。欧洲的形势仍然很危险。

10月10日星期二

今天是中国的“双十节”。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爆发,这一天被定为中国的国庆节,又称国庆节。据说,今晚城里准备举行花灯游行。至少有一点我们是知道的,汪精卫现在不在南京,新成立的联合政府,无论人员还是物资都没到位。

12月8日星期五

天气还是那么暖和、晴朗,好极了!我不由地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两年前的今天,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开始接收难民,保护了二三百名妇女和儿童。那时候,中国军队尚未溃退。两年前的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听到了轰击城墙的恐怖炮声,次日,中国军队在光华门抗击日军。

今天晚饭非常简单,是煮菜饭。晚上7时,我和7名中国女教师开始筹划圣诞节的活动。我们进行了分工,大致安排了圣诞节那一周的活动。这个碰头会开得令人非常满意,大家精诚合作,没有人推诿扯皮。

下午4时~6时。我们举办茶会欢迎莉莲·阿博特(LillieAbbott)来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南门教学点工作,她是位自愿者。如果有更多像她这么能干的人提供帮助,那么,我们好几个人就能腾出时间来干其他非常重要的工作了。

今天收到了从美国寄来的邮件,其中一封信是玉珍寄来的,信中说她身体欠佳,不能来中国了。是害怕了吧?必须设法使现有的教职员工齐心协力,这样,如果我回美国休假,他们也能把工作进行下去。玉珍如果真是害怕,那当然还是不回来为好。

今天,空中飞机活动频繁,有36架轰炸机列队从学校上空飞过。目的何在?是去增援某个城乡的驻军,还是仅仅为飞行训练?

1940年3月23日星期六

今天寒冷、多云。下午1时~3时,我监督勤工俭学工作,然后,和监理助理一起评分。接着,我和凯瑟琳出去散步。我们首先拜访了科拉,这个苏联小伙子在南京经营了一家生意红火的汽车修理厂。他主要为日本人修车,自然也就了解他们的心态。他认为,日本人很灰心,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控制局势。他说,他感到美国将要加强对东方的控制,这就是萨姆纳·威尔士出访欧洲的原因。

南京街头的小汽车突然增加了许多,坐者都是“将要成立的”政府官员。许多官邸正在修复。米价稍有回落。

(责任编辑:杨晓晨 CN067)

相关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