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那个年代,大部分人都生活在没什么特色的环境里。我出生的地方也不是威尼斯这样的大城市,而是意大利的一个普通小镇。和你们在意大利电影里看到的估计不太一样,那时候大部分意大利小城市的生活环境没有太多个性。而最早吸引我的摄影家们也都是描绘这种类型的生活的。
我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约翰·萨考斯基(John Szarkowski)写过一本展览图册《镜与窗:1960年代以来的美国摄影》(Mirrors and Windows: American Photography since 1960)。他在里面区分了两种类型的摄影:照片是映射艺术家肖像的镜子,还是让我们更加了解世界的窗户。我肯定是属于后者。从这点上来说,抓住我的那些瞬间永远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未曾想到过的。
约翰·萨考斯基所著的《镜与窗》。
新京报:其实上世纪以来,有不少西方摄影师都拍摄过不同时期的中国。比如布列松、马克·吕布、布鲁诺·巴贝等。当然,他们中的不少都是马格南摄影师,严格意义上是新闻摄影,带有很强的报道的性质。《稍息》就比较漫无目的,甚至有点儿不像是外国人拍的。
老安:马格南的摄影师里,我比较喜欢布列松。但必须承认的是,我和他们拍的不是一种东西。即使都是拍日常生活,报道摄影和艺术摄影还是两码事,和喜不喜欢,谁拍的都没关系。
新京报:和你类似的拍摄中国的西方摄影家还有哪些?
老安:和我比较类似的,更准确的说我和他类似的还是刚才提到的奥利沃·巴尔别里。另外还有前几年来中国拍摄工厂的爱德华·伯汀斯基或摄影师马克·沃夫。不过他们的是有规划的系列作品,要说明某一种理论,我则乐于无目的的寻找。对于大部分外国人来说,中国是一个比较麻烦的国家。你刚才提到的马格南摄影师,他们通常来中国都会配备翻译,也有人帮他们安排行程。而我就是个学生,在课余的时候到处走、到处玩、到处拍。
上海,1997(摄影:奥利沃·巴尔别里)
新京报:很多人评论《稍息》呈现了一个已然逝去的八十年代。这其实也和这几十年来高速的城市化结果有关:很多城市都变得同质化、士绅化,失去了原本的地方性。对于在中国生活了四十年的你来说,你在城市化过程中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老安:我来自意大利嘛。意大利城市的变化就没有中国那么大,有的话也是分区的。意大利的城市化是往外扩展,城市中心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如果你住在城市中心的话,依旧可以看到十五世纪油画里的样子,只不过人换了服装,其他基本和现在一模一样。但中国的城市化覆盖了从城市到乡村的整体面貌,又加上中国大部分城市的布局不像欧洲那样是放射状的,城市化的实现力度和程度要比欧洲强得多。
还有一点,中国的城市化发生时间很短。一方面肯定是之前耽误了,政府想要赶紧改善城市的市容与基础设施。但我们都知道,每一段历史在一座城市留下的风格、特点、审美都不一样。快速城市化带来的就是所有城市都被改造得一样,比如都向北京和上海学习。所以到了现在,无论是去县城还是省会城市,看到的城市模样都长得差不多。这和我上世纪八十年代来中国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当时,无论是北京、上海这些一线城市,还是杭州、苏州、昆明等,每座城市给我的观感都不一样。
北京,1990(摄影:老安)